这姑娘叫菲莉希娅·杜安。
在酒馆住了将两天,她把我照顾得挺好。虽不是无微不至,但对我而言已经很不错。而且她并不多嘴。
这天感觉胳膊没大碍我又去落脚点转了一圈。血迹还在,打斗痕迹也在,二楼三楼被人再次翻动过,我和拉尔夫的马已经不知去向。
在大使馆外转了一圈确定弗莱德还没离开洛丹伦后七拐八绕地回了旅馆。
可刚到房间门口就听到她房间里发出一个男人呼哧带喘的声音以及她强憋不住的呻吟声。
我曾经给了她两枚金币让她停下原有的工作,看来……也只是暂时的。
心里说不出什么的感觉。
她是个比较安静的女孩,每天除了照顾饮食起居基本就是在房间里绣花。她说这个拿出去可以换一个银币,一个银币可以换十天左右的口粮。
我也曾问她需要赚多少钱才可以换种生活,可她只是摇摇头便不再说话。
房间里的床摇晃得越来越厉害,床头顶的墙壁咔咔做响。两个人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尤其是那个男的。嗷嗷的叫得跟他妈似乎有多爽一样。真他妈恶心。
随着床装墙的声音越来越快到戛然而止,里面终于安静了下来,不一会门被打开一个中年男人满脸是汗地走了出来。
我盯着他,他则瞥了我一眼抛出一句:“还软活着呢。”说着他笑着扭头走下楼去。
我没有进去而是跟着他走到了楼下坐在吧台边上看着玻璃杯中啤酒冒出的气泡发起呆来。
“怎么了。”酒保凑了过来。“你最近怎么变成了思想者,这可不像你。”
我没理他。
“菲莉希娅这几天伺候得不好么?”
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哈!”他笑了,“都为了生活嘛!”
我没理他。
“怎么?你怎么还有点小情绪了?想开点,兄弟!”
“你他妈可别乱他妈猜了。”我瞪了他一眼。
“你的脸上写满了哀怨,就像一个失宠的小怨妇。”他调侃道。
“你闭嘴。”
“虽然也没必要非得劝你,但是呢……要么想开点,朋友,或者你也可以完全占有她。”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有这么拉生意的么?你老板知道么?”我瞪着他。
“不,我只是免费地牵线搭桥。可爱的菲莉希娅其实很可怜。”他说。
“那你怎么不娶她?”
“她原来可是个富家小姐,眼光高着呢。”
“我也不是富家子弟,你就别他妈瞎操心在这胡说八道了。”我厌恶地低下头不想搭理他。
我回过头,发现菲莉希娅站在二楼的门口处正看着我。她看我的眼神叫我心里很不舒服。
“给我换个房间。”我说。
“客满了。”他挑了挑眉。
“那我退房,结账吧。”我将杯子摔在桌子上。
“你在这里过得很安逸啊!”背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回头我整个人都呆住了!“你怎么来了!”
“但凡你让我放心我也完全可以不用来。”温斯顿抽出凳子坐了下来。酒保很自觉地躲到了一边。
温斯顿斜眼朝一边楼上看去,他看了菲莉希娅一眼又看向我,“还过上日子了?”
“别开玩笑了,我差点没了。”我说。
“拉尔夫呢?”他盯着我说。
“我不知道,我没有任何头绪。”我说。
“给我讲讲。”他伸手将远处的酒杯勾了过来。
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温斯顿只是静静听着没插一句嘴。
“你确定是吉尔尼斯人么?”我讲完后他问。
“能得到的线索就是这个,提供消息的那人不会骗我。”我说。“而且这种组织或许你也有所耳闻吧。”
“都没舌头么?”温斯顿又问了一句,
“就差跟他们接吻来确认了。”我说。
拉尔夫看着我的眼睛,他似乎陷入了思考。
“你怎么推测拉尔夫没死?”他问。
“我也不确定,但拉尔夫被杀的可能性比较低,要是他需要死估计当天就被宰了,至少把尸体留在那,完全不用带走。”
他点了点头。
“你们跟巴罗夫谋划得怎么样了?”我突然发问。
“什么?”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巴罗夫家对于这个事很着急不是么?”
“你什么意思?”
“这一切难道不是巴罗夫策划的么?”这就是我内心的想法。
“当然不是。”他的眼神缓和了下来,“呵,你竟然还会怀疑巴罗夫,你还怀疑什么?”
“那些无舌鲶鱼难道不是巴罗夫雇的么?”
“注意你的思想。”温斯顿盯着我,“你可以想,但不要胡思乱想。”
“我在这里,除了你,奥里登,还能知道的也就是巴罗夫家吧。”我说。
“就算是,他杀你有什么用?”温斯顿的眼神里有点不耐烦。
“我怎么知道。”我盯着他的眼睛,“你不觉得奇怪么?”
“我当然觉得奇怪。”他认真看着我,“我来就是亲自查这件事。”
“那总不能是奥里登派的人吧!”我故意说。
“收起你的好奇吧。”温斯顿说,“这事虽有意外可也在我的掌握中,你就不用胡思乱想了。”他的语气有点冷。
“可我差点死掉。”
“所以你得加点小心。”说着他又瞥了一眼楼上,菲莉希娅此时已不在楼梯口。
温斯顿起身往外走我也立马跟了上去。
“你又要出去么?”酒保忽然喊了我一句。
“怎么?”我站住了脚步。
“注意点,最近城里到处有人患咳嗽病。”
“我不会把病带回来的。”
“那祝你身体健康。”他笑着对我点点头。
我看向孤狼一眼,他也瞟了我一眼:“我也不清楚。”他说。
远远盯着大使馆的大门,孤狼终于开口问道:“那个本呢?”
“还没来得及。”不假思索我脱口而出。“他身边的女人晚上一直不怎么睡觉,我没机会下手。”我补充道。
“弗莱德受得了?”温斯顿怀疑地说,“我怎么没听说?”
“弗莱德睡得是挺好,只是这个女人的睡眠情况……让我实在不好下手。”
“法拉德教给你的那些玩意,你得好好回忆回忆了。”孤狼说。“需要再给你配个助手么?”他忽然说。
我迟疑了下,摇了摇头,“有药剂师么?”
孤狼皱了皱眉,“好好盯着,尽快找机会,不能再拖了!”他说会跟我再联系后就匆匆离开了。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我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疑惑和道不明的怀疑。以及一点失望和失落。
回到房间,看着坐在角落的菲莉希娅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要走了么?”她放下了手里的活,
当我看向她她又低下头不再看我。
“我不知道,或许不会。”
“你是不是挺嫌弃我的。”她说话的声音逐渐减小。
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望着她的侧脸,良久的沉默让她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份落寞。
“你是不是想听我说我不嫌弃,我没有嫌弃你的话。”我缓缓说道。
她脸上的落寞更重了。
“哼!”摸着新换的床单我说:“都是为了活着,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
她脸上的表情没变化。
“你出卖的是你的身体。”我斜着眼瞅着她,“我也一样。”
“你让别人爽就是张开腿,我让别人爽则是得拿命换。”
她抬起眼睛看向了我。
“你不用去死。”说着我叹了口气,“可我得随时准备去死。”
“你会继续生活下去,但我可能明天就死在路边,死在某条巷子里,漂在码头上,连给我收尸的人都没有。”我笑了一声,“哈!也不对,城防处的人会把我拉到验尸房然后被人扔到城外的乱葬岗。”
“你别说这种话了。”她打断我。
“那你嫌弃我么?”我望着她。
她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如果我死哪天死了,他们也会像丢一只猫一样也把我丢出去吧!”
“你死?你可别想这么远了,你怎么会死,你活得可比我长多了。”我说,“而且……你不会永远做这个,你会解脱的。”
她摇了摇头,“你说的未来并不属于我。”
我皱了皱眉头,“我给你的钱不够多么?”
“今天有个姐妹患了咳嗽病,被他们带走了。”她没接茬而是继续说道:“昨晚我做了个梦,我梦见我死了,死了之后我觉得身体好轻松,我再也不用在这里受煎熬。”
“你不会有事的。”看着她挂着泪水的脸我摇了摇头,“你会离开这里的,换种生活!”
她微笑着流泪的无奈的摇头的样子让我有点动容。我不会安慰别人,尤其是安慰女人。
“他们强行逼迫你留在这里?”
“不是。”她擦去了眼泪。
“为何?”
“我逃不出这里,他们买了我。”
“多少钱?”我说。
“五个金币。”
“那我给你的钱呢?那两个金币!”
“被他们搜走了。”
“那真他妈的!”我想起了白天酒保说的话。
天气突然就变冷了。天阴沉沉的似乎要掉下来一样。城里患咳嗽病的人确实越来越多,酒馆的客人少了一大半。
新年的第十三天城里突然钟声大作,整个洛丹伦城的所有钟楼先后敲了起来。街头上突然出现了一队一队的骑兵。骑兵们身着华丽盔甲擎着王旗,他们身后是王城修道院的修士们。修士们提着香炉一边走一边吟唱着我听不懂的歌。
队伍里有个身着官服的家伙走在队伍后面。他大声喊道:“诸神赐福洛丹伦!王子诞生啦!圣光庇佑洛丹伦!王子诞生啦!”
王子诞生!王后生了。果然是个王子。
站在街边看着队伍缓缓从街上走过,老百姓纷纷驻足,有些人打开了屋门,有人来到街上,有人站在阳台上围观。
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此时人影稀少。
周围人议论纷纷,有些人双手紧握在胸前跟着祈祷,有些人不知为何泪流满面。有人则一脸不屑甚至低声咒骂。
心里突然有种隐隐的不安,却又仿佛在期待着什么。这个感觉已经出现了不止一次。
酒馆里酒客稀稀拉拉。
“嗨,比尔,你回来了?你看到外面的情况了么。”酒保看到我走进来赶忙打招呼。
“嗯,没有,怎么?”
“王后生了,诞下一个王子!”他脸上竟然露出笑容。
“你高兴什么?”我不屑地说:“每天都有很多男孩降生,没什么稀奇。”
“不不不,你这就不知道了!”他神神秘秘地说:“国王曾经在去年就承诺,如果王子平安降生,他会降低所有税收的一半,为期一年。”
“他怎么知道会是王子。”
“你关注的事情真是跟别人不一样。”
“你知道你下一个生的是什么吗?”我瞥了他一眼。
“我当然是不知道,但国王是谁?无数的预言家,贤者,大法师都给国王预测过,预言家巴萨扎德曾经赌咒发誓如果王后诞下的不是皇子,他就会把自己献祭给诸神。”
“那看来他不用献祭自己了。”
“哈!谁叫他是预言家呢!”酒保高兴坏了。
“国王会兑现承诺么?一年?所有税收的一半?”
“没错,一半!一年。”
“那对你来说有这么高兴的么?”
“哈,对于你这种不用交税的家伙,你当然没有感觉。”
“既然这样你们准备怎么对待楼上的那些女孩们?”
“嘿嘿,比尔先生。我们对他们已经蛮照顾了,不管任何其他酒馆旅店常驻的姑娘待遇都没这里好。你如果去光顾过别的酒馆你就会知道,我们这的姑娘们是最好的。”
“她们可以离开这里么?”
“啊,看来尊敬的比尔先生似乎心有所属了。当然,她们当然可以离开这。”
我没有往下接茬,只是一直盯着他。
他笑了笑说:“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随意离开,有些有合同。”
“哈,竟然还有合同。有生之年能到期么?”
“你真会开玩笑,随时终止,如果愿意的话。”
“她们当然愿意,只是这代价是多少呢?”我哼了一声。“说吧,奸商。”
“我可不是奸商,尊敬的比尔先生。我只是个辛苦的打工人。”
“别废话了,透露一下。”
他伸出了五个手指。
“五个金币?”
“哈哈哈,你真是幽默,是五十。”
“你他妈是准备敲诈冤大头呢吧!”我被惊讶到了,“我……你知道奥里登王子值多少钱么?”
“啊!那我不知道。我上哪知道去。”
“三十!”我伸出手指,“他才值三十金币。”
“不可能!他可是王子。”他转了转眼珠子。“啊,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她们以前可都是大户人家甚至是官员们的家眷呢。就跟你睡觉的那位,她的祖父曾经是米奈希尔一世的税务官。那可是王国最肥的差使。”
“那她怎么沦落到了这里?”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酒保说:“她在这可是个红人!无数人听说她在这里之后都点名要跟她来上一发。”
“可她并不漂亮。”
“这你就不懂了。”酒保笑着说:“以前她家得势的时候,求婚的人那简直从这里排队能排到布瑞尔,但她都拒绝了。”
“你也知道,贵族们的婚姻就是买卖,她不愿意卖,也就是瞧不上人家呗。”酒保说,“后来她父亲因为叛国罪被处死,家道中落之后看她家笑话的人就全跳出来了,有些曾经求婚被拒的听说她在这之后曾经带着自家的三四个马夫四五个猪倌来包她。”酒保说着撇了撇嘴。
“她可是我们的摇钱树呢。”酒保笑着看着我。
钟声在城里回荡着,阴沉的天空终于飘起了雪花,雪花逐渐变大,最后变成了一簇一簇从空中落下。
回到房间时发现菲莉希娅并不在。等了好半天也不见她回来,而等店里已经点上了灯,我来到了楼下。
“她去哪儿了?”
“谁?”
“明知故问?”
“嗯……很抱歉,比尔先生,今天发现菲莉希娅小姐出现了咳嗽的症状。”
“她早晨还没事的。”
“就是白天,你出去之后。”
“你们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你最好还是别去找了,我知道你身体好,但你不是刚受伤么?万一再被感染了咳嗽病那就糟了。”
“我没你说的那么弱,告诉我她去哪了?”
“后院有个仓房。”他抬眼看着我。“你确定你要去么?”
我转身往后院走去。
仓房在马棚边上,虽说不是四面漏风但是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暖和。
扒在门上往里看,发现房间里竟有三个姑娘,一个姑娘蜷缩在草堆里不住地咳嗽,菲莉希娅和另外一个披着一块破旧的毯子靠在火盆旁。
菲莉希娅抬头看了过来。
她一脸的惊讶,眼里的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她将脸埋进了腿里。
今晚要是继续下雪,就算病得不重也得冻个半死。“自生自灭么?哈利先生。”我回到吧台。
“不然该怎么办呢?这种病目前城里蔓延得很厉害,我也没办法。”
“不是感冒么?”酒保叫哈利,我严肃地看着他。
“这谁知道,据说有不少感染的人已经死了,很快,感染后几天就死了。”
“那也总不能把她们放在仓房里吧,你不是说她是你店里的红人么?”
“那也不能把店里的我们都感染了啊。为了保险起见……所以也就……是吧!”
“有没有不透风的房子,给她们换一间呗。”
“那实在是没有了。”他皱起了眉头。
“我可以付钱。”
“哈,善良莫过于比尔先生,但是老板吩咐过,不让她们到前面来。”
“我没说到前面来。”
“真没有房间。”他认真摇头。
“给她们几床被子总可以吧。”
看着酒保难堪的表情,我拍了拍桌子,“那几床被子我买了。”
雪似乎没有想要停止的意思。大簇大簇的雪花里夹杂着小小的冰碴子,像筛下的细盐一样从空中撒落下来。